童年随缘去
清朝同治未年到光绪初年,在竹溪老南山与官渡交界的
一处大山沟里,住着一户贫苦的农民,姓郭。三十多岁了才
生了个儿子,取名“金锁”。家中穷得精光,连糠菜也填不饱肚子。金锁从小长得黄皮寡瘦,又黄又稀少的头毛,几乎盖不住脑壳皮。更可叹的是,这娃子不但命苦,八字也硬,才长到三岁,他老子经不起穷苦多病的折磨,一命归西。又过了四年,在他刚满七岁上,又死了娘亲。本来就孤苦无依,生活无着落,一个七岁的孩子,哪有力量安葬老娘呢?金锁伤心得豪陶大哭,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,一腔悲哀之气,直冲九宵。这天早晨,忽然从白茫茫的浓雾里钻出四个人来,他们径直进了小金锁的茅草棚。原来是四个衣衫破烂,蓬头垢面的讨米叫花子。为首的一个问道:“娃儿,啥事这伤心?说出来看我们能不能帮你的忙?”金锁见问,越发伤心,一边哭一边悲悲切切地诉说道:“哎呀伯伯呀,我好命苦哇。我三岁死了爹,今年我才七岁,娘又死了。在深山老林,左右没有人烟,我娘都死了两天了,我也没得本事安理她呀。”说罢又哭,四个叫花子一齐说:“莫哭莫哭,我们来帮你安理你老娘。”说着一齐动手,也无棺材,连薄板匣子也无法弄到。只好用一床草席子把尸体盖了,割来一些绵葛藤捆扎结实,用一根穿心杠子抬到后坡上找了个向阳避风又干燥的地方挖了个坑,草草安埋了金锁的老娘,五个人一齐回到茅草棚子。一个叫花子打开破口袋,从里面拿出
一个铁吊罐,吊在火炉塘上,添些水,又一个叫花子从破口
袋里挖出些糙米来,下到吊罐里用生火煮。另一个叫花子却
从破口袋里摸出一棵尺把长的桃树苗来,叫金锁拿去栽在草屋门前。等金锁栽好树苗回到屋里时,四个叫花子却都不见了。他感到很奇怪,草屋又窄,通光大亮,也没有后门,怎么就没见了四个人呢?这时,吊罐里飘出米饭的香味。金锁饿极了,连忙找一个破葫芦瓢,把吊罐里的米饭倒了些出来,也不用筷子,就用手一把把地抓着饭,狼吞虎咽地吃起来。金锁本是很诚实善良的孩子,他本来打算自己只吃一瓢,把剩余的留给四个叫花子吃,可是肚子实在太饿了,吃得香甜顺口,竟不知不觉地把吊罐里的饭吃光了。只剩下圆圆整整一张锅巴,没有锅铲,没法子铲起来。金锁急中生智,他取下吊罐,将底儿从外往里面一拍。奇怪,那罐底却似软的,朝里面一弹,那张金黄亮色的饭锅巴就掉出来了。金锁想道:反正米饭也没有了,我索性连锅巴也一起吃了,等他们回来了再煮。那锅巴也真好吃,又香又脆,落口消化。刚把锅巴吃完。回来了两个叫花子,见金锁吃完饭,就问吃饱了没有。金锁有些不好意思,细声细语难为情地说:“都叫我吃完了,你们再煮吧。”那叫花于慈爱地笑着说:“这是我们专门为你煮的,吃完了正好,是有定数的哩,你现在到外面去看看吧。”金锁连忙跑出草屋外一看,好稀奇,刚才栽的树,只一顿饭的功夫,就长出了两人高,小碗粗,而且已是红彤彤满树的桃花。正惊奇得很哩,两个叫花子撵出来对正发呆的金锁说“娃子,我们相见都是缘,你与我们不单有缘,而且有份。既然有缘份,我们更要使你脱离苦海。看你这日子也是无法过了,不如拜给我们当徒弟,我们教你修练之法。这棵树就是你今后几十年的衣饭碗。你只
要皈依道门,专心修练,我们时常前来点拨于你,包你能成其正果。”金锁虽然生得矮小,一副病怏怏的样子,但他却绝顶的聪明伶俐。听罢一番言语,当即爬在地上连连磕头,一片声地喊叫师傅,当下师父赐道号为圣轩。从此以后,他就在自家的茅屋里专心修练。打坐、念咒、颂经、练气,日夜用功,从不懈怠。饿了就摘几个蜜桃充饥,渴了就喝几捧山泉,倒也长得结结实实。这棵桃树也真是怪异,一年四季各枝轮番着开花结果。果实数目,又刚好够圣轩每天的食用。他那四个师父,仍是叫花子模样,或疯或癫,轮番着来教他文字功夫和修练之法。
他这一修,就修了六六三十六年。到功德圆满的这天,四个师父一窝蜂又疯到圣轩的茅草屋里。他们嘻笑热闹了一夜,第二天五个人各自东西,四海云游去了。圣轩走后,那棵桃树便再也不开花结果,后来竟枯萎了。
老大出山来
官渡街西南方向五十里,有一座高大幽静的大山,名叫清静山。这山极有气势,巍巍峨峨,云遮雾盖,满山上苍松翠柏如烟如涛。丛林中猿啸鹤鸣,梅鹿成群。清冽的山泉,在石壁间涌流,鱼虫虾蟹在溪水中竞游。旭日,从树枝间筛
下斑驳的光影,斜射出千万支金枪银箭。林间百鸟歌唱,松涛万倾震荡。在山拗边一块青草坪上有一栋座北向南的道观,这道观只是两间土墙石板盖顶的普通房屋。在这旷无人烟的荒山野岭上,却显得气势不凡。道观门外,一个中年汉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练掌。内行人一看就知他练的是武当拳。这人矮矮的个子,面容清瘦,瓜籽脸,尖下巴,一副菩萨相,老婆嘴,没长胡须。黄而又细的发辨,挽在头顶上,插
一根簪子。身穿半长的老兰布裤褂,齐膝的灰布筒袜,扎着
丝带,一双满耳麻鞋积满了尘土,一看就是道家打扮。他刚收拳,就从林间小路上跑出来一个半大的孩子。还没走拢,就奶声奶气地喊叫起来:“郭神仙,我们家今儿挖麦茬,伯叫我来请你去帮个工。”郭神仙抬眼望了那娃子一眼,说了声:“晓得,你先回去,我一会儿就来。”那娃子当即就打了转身回家去了。郭神仙回身关好大门,径直下山去了。
你道这郭神仙是谁?原来他就是四十年前死了亲娘无法安葬,后来又拜师入道居家修行的小金锁,法名郭圣轩。当时武当山众道人中有四个道友,最为要好,且道法高深,又意气相投,立志广收道徒,普度众生。这天他们四人正在金顶的法坛上讲经布道,忽然从西南方刮来一团怪风,满带悲哀之气。四道友同时掐指一算,一齐嚷叫道:“缘份来了,老南山里小金锁死了娘亲无力安葬,正在大放悲声,他竟是
我们的弟子,理当立马前去解他急难。”四人说着纵起云头,化一阵清风来到金锁住处,扮成叫花子模样,帮助葬了老娘,收了金锁为弟子,着他居家修练道行。真是光阴如梭,日月似箭,不觉三十六年功德圆满,四道友又一齐去老南山为弟子做了出师功德。第二日,他们便分手云游四方。三年后,圣轩来至大溪河选定清静山,用化缘得来的银钱盖了一所道观,内设祖师牌位。每月初一十五,左近乡邻中的道士端公和善男信女,前来观中求签问卦,做道场。所受香资,倒也勉强可以维持道场支付。平时闲来无事,他还经常帮助乡邻农友们做些农活。日子一久,大家混得熟了,时不时还常常见他露些真功夫。平时说话也与凡人不同,出语奥妙,高深难懂。日后每事又都应了他说过的话。他法名本来
就叫圣轩,乡邻们干脆喊他“郭神仙”,到也顺口又实在。
昨天请郭神仙挖麦茬的娃子,是华家堂常春德的小儿子。因他家大儿子受病,二儿子受伤,都起不了床。俗话说,春争一日夏争时,这割麦毁茬是一点也耽误不得的,无奈何只好去请郭神仙来帮一天工。其实在常春德着娃子请郭神仙之前,早已有揪木沟的陈保廷和老屋场的张文跃,邱家沟的王武山都先后去请郭神仙给他们割麦的割麦,毁茬的毁茬,栽秧的栽秧,郭神仙都答应了。事隔七天,洞子沟石老先生死了,那是举人老爷的老爷子,在乡间极有威望。四邻八乡都去吊丧,大家聚在一起守灵,唱丧歌闹夜。闲谈起来,常春德感激地说五月初八得亏郭神仙帮他一天工,及时地毁了茬,安了晚苞谷,正赶上晚上下了一场雨。陈保廷听了不服气地说:“你常春德指怕是记错了日期,五月初八那天郭神仙在帮我割麦子,要不是他帮忙,那三亩麦子割不完,晚上那场大雨会把我麦子泡在地里当粪沤”。“你们俩都说白了”,张文跃大声争辩道:“五月初八这天,郭神仙在我家帮我毁茬剜黄豆,晌午吃的是火烧馍,洋芋汤,还炒的有腊猪头肉,我和他还喝了半罐子黄酒。怎么会在你们那儿呢?这才见了稀奇。”上两位正要张嘴再争辨,不防王武山一头站起来大声说道:“你们一个个真是昏了头,编慌扯白也真是好功夫,五月初八这天郭神仙明明在给我帮忙栽秧,晌午接腰的黄酒糍粑送到田埂上。大家吃到末了,祥娃子还放了个响屁,把大家惹得抬起来一阵笑,还把我老婆笑叉了气。腰疼得站不起来,还是郭神仙帮忙端的腰,当时就好了。祥娃子。你说是吧?”“嘿,嘿,是有这事,”祥娃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证实道。上几位见王武山把证人都抬出来了,也想
起来找证人作证,好在要指正的人都在场,又都是赌咒发誓
地作证。这就热闹了,灵堂变成了公堂,众人吵成了一锅粥。正在大家争得不得开交的时候,郭神仙却神奇地飘然而至,大家正亲热地争着同他打招呼哩,外面又接二连三地进来了七八个郭神仙。众人惊得傻了眼,一个个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。眼不眨,口无声,脚不听使唤。眨眼功夫就又只剩下了一个郭神仙。众人这才拥上前去,扯胳臂抬屁股让凳地亲热起来。有人问道:“郭神仙,几处请你做活儿你都去了,是分身术吧?”又有人说:“刚才一齐进来了七八个郭神仙,这不是很明白了吗?”郭神仙平时很少说话,这时见问,又抛了两句叫人似懂非懂的话来:说真是真,说假是假,假作真时真亦假。这话只有中过举人的石老爷听懂了。他看过《红楼梦》,书里面有个疯和尚和癫道人,经常说“假作真时真亦假”这句话。这是天机,一般人当然不会懂得,从此以后,人们对郭神仙更加敬重了。
大溪河有个叫李万禄的财主,倚财仗势,欺压乡邻,无恶不作。他对长工佃户很苛刻,工钱压得很低,干活却两头不见天。凡给他家干活的人都要按他的规距办事,否则就不要你干活,或者扣工钱。穷人恨透了他,却又没有主意。他最狠毒的一招是:鸡叫头遍,长短工都得起床,看不见下地时,就先推磨拉碾子,直到天麻麻亮了,又接着下地。晌午还不准歇晌,饭是送在田边地头去吃,吃了就干活。晚上满天星斗了才许收工吃晚饭。左近庄户都议论纷纷,很气愤。郭神仙这天<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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