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龙和
大年三十,带着老婆孩子往父亲家过年。妈过世的早,我们姊妹四个先后成家搬进了城,父亲跟二弟住在城郊,每年我们都会不约而同往二弟家吃一顿团年饭。
每到这个时候,父亲席间说的最多的就是我们小时候过年的往事。他特别强调的是一年一度的“打扬尘”。“打扬尘”现在并不单指清扫蜘蛛网、墙顶或者屋顶灰尘,而成为做清洁卫生的一个代名词。以前农村是烧的柴,屋顶上方上面全是黑漆漆的一层灰尘,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,现在的家庭不管是农村还是城市,都很少有烧柴的了,但是定期大扫除还是必定的。“打扬尘”的时候,父亲用旧报纸做成一个高高的帽子,戴在头上,负责“高空作业“,我们负责”低空清扫“,父亲将屋顶、楼板、横担、墙壁、门角、旮旯等上面的灰尘,一一清扫干净,落在地面的灰尘,我们打扫的干干净净。扫完灰尘的屋子,亮堂多了,在这样的土屋里,我们依然感受到温馨。最让人心烦的是打扬尘时洗刷厨房碗柜。那时的碗柜一般分上下两个部分,上半部分都是放碗碟的。说是碗碟,那时候最多也只是几个带花边的瓷盘或白碗,还有就是几个洋瓷杯、陶罐之类的了。下半部分盛放“下饭”的,那时候很难吃到鱼、肉一类的,大多是腌制的咸菜或泡制的酸菜。有回“打扬尘”,我们姊妹四个洗碗柜时,发现了半罐红糖,大家就争抢着你一勺我一勺窊着吃,不小心把陶罐掉在地上摔的粉碎。母亲循声进屋,看见地上的碎罐和洒落一地的红糖,脸都气白了,顺手拿起扫帚,骂骂咧咧地把我们撵出了大门。就这样,少年对于过年的热情逐渐被这一顿大扫帚扫去了大半。
除了“打扬尘”,我记得最清的是每年腊月二十七晚上炒苞花(玉米花),我的任务就是烧火。那时候都是土灶,两个灶火洞上安放俩铁镐,中间挤一个吊罐或铁汤罐,好借俩灶的火热量温水,有时候也能烧开水。先把锅里的小火灰炒烫,再倒入适量的苞谷,用特制的刷子反复在热锅里翻炒,直到噼啪噼啪放鞭炮一般,随即盖上准备好的簸箕,任其锅里噼啪声不断,直到一锅苞谷全部变成苞花起锅为止。炒苞花最好烧的是黄豆杆、芝麻杆,最次的是麦草稻草茅草之类的,有时候也劈一些干木材来添火。这时,你听着柴火哔啵作响,看着火苗欢快地跳跃,脸被映得红红的,心也暖洋洋的。
大年三十团年饭是一年到头最自由的一餐,想吃什么就吃什么。其实,那个年代想吃上牛羊肉很难,就是猪肉、鸡肉这些除了过年,平时是绝对吃不到的。有时年成好,母亲还拿出绝活,快过年时还会油炸一点麻叶,做上一盆甜酒。一年到头,似乎便是为了吃这一顿。到了三十的晚上,还没有电视看的年代,一家子就围着火炉,开始包饺子,这时候,母亲会让我将家里的灯全开亮,特别是大门的灯。这时候,也是家里最亮堂的时候。
在二弟家吃罢午饭,大家就开始忙着在手机上“抢红包”。父亲不会玩微信,点燃一根烟,独自趴在窗格上,凝视着老家的方向,乳白色的烟圈一圈一圈飘向远处。我站在父亲的身后。窗外是条小河,河对岸是一处精准扶贫易迁安置点。窗子正对面那户门口一老者在晒日头,旁一小孩,一大人,还有一只小狗,屋前有一些用泡沫盒做的“花盆菜园”,种着草莓、葱类的小植物。再往前看,门口几个老人在一起,好像在聊着什么,两小孩坐在门前台阶上,一个像在打电话,一个低头玩着手机,大门虚掩着,时不时从屋里进出几个穿戴时尚的男的女的。安置房旁边是一片开阔的庄稼地,地里种的是茶叶,估计有两尺多高,茶叶间套种的是蔬菜,小河从旁边流过,整个一片绿色,远一点也是绿色,河边上是一些枯黄的小草。一位年轻的母亲,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,走在地边上。小孩衣服是大红的,母亲穿一件白色羽绒服,围一条红色围巾,在绿黄相间里跳跃.......
我赶紧拿出手机按下了快门,拍下了这一幅初春的田野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