贤愚千载知谁是,满眼蓬蒿共一丘。
对于清明,就像上面这句诗一样,不同年龄段的人,理解肯定不尽相同。
少年时,我们跟随长辈踏青祭祖,却未必明了这唯一一个既是节气又是传统节日背后沉重的文化内核。待到我们真正读懂了清明,回首发现已是岁月蹉跎,不复少年的模样。
依稀记得,孩童时的清明节学校都要组织去为烈士墓扫墓。那时候啥也不懂,反正只知道去打扫卫生,献花。现在想想,其实这是教育的苟且。如今的孩子,你说烈士,他只当是一种称呼。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。听起来,是不是可笑、又可叹、更可悲。如今80岁的老父亲每每说到这,总是声色俱厉地说:忘却了历史,就是忘宗忘本。然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,急得团团转。仿佛被抽空了精神和灵魂一样。
而今,清明对于三十多岁的我来说,便是去给祖先们上坟。虽然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做,但比较年轻时的我,还是会有些不一样。比如,我在烧纸的时候,会向故去的亲人许下一些心中的愿望。希望爷爷奶奶保护我们一家人平安健康,希望孩子们的成绩能更好一点。有时候,我还会“威胁他们”,如果不保佑我多挣点钱,来年我就没钱给他们烧纸了……
当然,这只是玩笑话。虽然他们早已化作了尘土,但在我心底我还是特别敬重他们的。特别是死去多年的奶奶,她活着的时候,最喜欢拉着我的手跟我讲一些我没见过的人和事,或者把我当成拐杖带我到二伯,三爹,四叔,八太家去串门。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富裕,但每走到一家,这些长辈总会塞给我两颗冰糖,三个红枣啥的。现在每每到了这些长辈的坟前我总喜欢跟他们唠唠叨叨的,就像当时他们看到我那时一样“啰嗦”。
于是,清明,在我的心中又多了些不同的意义。因为有那些埋在黄土里的人,才有了我惊喜的童年。才有了“要是没有黄土里的老辈,就没有站在坟前的你。”这么深奥的哲学。就如同,有位皇帝终生思考的问题那样,“未曾生我谁是我,生我之时我是谁。长大成人方知我,合眼朦胧又是谁。但愿不来也不去,来时欢喜去时悲。每日清闲谁多识,空在人间走一回。”可悲的是他黄袍加身,依然没有参悟透彻,最后也同我的奶奶一样到达了“黄土加身”的人生终点。 我一直在想,也许我的先辈搞懂了这个问题,因为他们一直教育我:“你得知道你从哪里来,便才明白你要向哪里去。”我想,等我老了,我的子孙也能明白这个道理。
很小的时候,就跟着几个爹(爷爷)听他们讨论先祖们的故事,几百年前从英山县迁到竹山县后的苦难与辉煌,后来我在几个爹传给我的那些泛黄的、真实又沧桑的《袁氏族谱》里记录下来的文字,一一得到了验证。原来他们讲的都是真的,一句句“念叨”和一张张被虫蛀鼠咬的远古文字,是上一辈人的精神寄托,也是一代代人的遗憾。为了继承这些精神,完成几个爹的遗愿,我扶着年近80的父亲到黄石市开展了寻根问祖之旅,我们转战600余公里找到了清朝族谱上最顶端的十余代先祖的坟墓,我们中间隔了近两百年的时光,一省多地的一群后辈通过香烛和纸钱与先祖来了一场灵魂的共鸣,这种感觉特别奇怪。
站在先祖坟前,我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,我甚至肯定地想,如果这些长辈还活着,我现在正在敬他几杯浊酒,或者给他奉上一盏清茶。或者请他带我去更远古的先祖坟墓前点上一炷清香,说上几句“威胁的话语”,更或者让他帮我讲授那位皇帝都没有参透的“难题”,更或者……
清明节,更像是一面镜子,映照出我老了以后的归宿,映照着老一辈年轻时的自己,映照着一代代人从无知到成熟的蜕变过程。
少年不懂清明意,读懂已是不惑年。当年只知糖果甜,如今满襟故人情。少年时我们可能不懂清明,但当我们真正读懂了他,我们的心灵早已走过了一段漫长的旅程。而这一切,都是因为我们终于理解了生命中不可忽视的一个真理:生命的终结是遗忘才是。所以我们纪念,所以我们缅怀,所以我们继承,所以我们开来。(袁怀志)